大家写宣城——《宣城三影》(作者:马光水)

发布:宣城文艺网 发布时间:2019-12-13 16:28[字号: ]  

    每至宣城,我都有一种“近乡情更怯,不敢问来人”的感觉。
    我从小就生活在青弋江边。俗话说,“青弋江水清又清,姑娘嫂子分不清”。一带江山如画,风物潇洒。而隔江相望,就是宣城。那时,大人们常念叨宣城的有三样:杨柳机场、水东蜜枣、珩琅山影(长大才知珩琅山属于芜湖)。我作梦就想何时能够坐上飞机,摸一摸云彩,亲一亲蓝天;尝一尝晶莹洁亮,有琥珀、金丝等美名的蜜枣,享受一下生活的甜蜜;看一看珩琅山戴“帽子”,风雨即将来临,体会风云变幻之快。
沿江而行,如今,我已行至人生的秋天,人影日渐简练,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”。 据说,李白人生的最后十年曾七次来宣城游历。追寻诗仙的足迹,在一个明媚的秋日,拜访宣城,青山绿水,白草红叶黄花。老三样变成了新三影:月影、山影、皮影。相比北宋词人张先“张三影”之“花影、絮影、秋千影”,我这“马三影”的人生况味正合了诗仙的随笔“相看两不厌,唯有敬亭山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板桥月影
     宁国西乡,山高峰多。旧时人们生活异常困苦,“野菜树根当饭吃,田螺泥鳅解肚饥。破麻乱草不遮身,天寒地冻逼人命。”如今,晴日登顶眺望,南观黄山雄姿,北见长江烟波,东眺天目山色,西望九华云霞。“皖南川藏线”上,四方来客,摩肩接踵;沿途胜景与民宿,宛若诗词飞花令;百姓靠山吃山,富足安乐。
     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。”温庭钧的这两句诗我甚为喜欢。夜宿皖南川藏线途中之板桥村,又逢秋末冬初,念念在兹,唐朝的诗句在皖东南这个小山村,仿佛刚刚结了一层霜。奇怪的很,郑板桥爱画竹写竹,板桥村四周的山上密密麻麻全是竹,天意中不知藏有多少天机不可泄露。
     宁国环城十二景中,有“碧潭秋月”、“西津夜月”,明月仿佛是宁国的logo。板桥之夜,我与同友、竹峰、老魏,沿蜿蜒的小路,踏月而谈。谈什么并不重要,在乎的是沐浴在山野的月色里,执一缕清风,携一丝寒意,且吟且行,悠悠地把人生穿越。想起赵子发“马蹄踏月响空山”的空阔,李煜的“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”的寂寥,朱自清“荷塘月色”之静谧。此地此刻,兼而有之吧。
     月光如银,山林田野好似笼着轻纱。这样圣洁的月光,我只在九华后山见过。几十年前,我才十八岁,刚刚中专毕业,在林业部门工作。一回下乡蹲点,我被安排住在九华后山里古村一农户家。主人家的二姑娘,两根长长的麻花辫,美丽温柔而又勤快,端饭上桌,腼腆的笑容,仿佛今夜的月光。
     偶尔路过的汽车的强光,把轻纱刺透,仿佛年轻气盛的英雄急于掀开美人的面纱,又似两把现代文明之“梭”,试图纺织月光。板桥的秋夜,说静就静,如一曲无声的《月光曲》。我仿佛又听到了莱茵河边兄妹的对话,看见贝多芬借着清幽的月光,按起琴键。
     穿村而过的溪流,若一条古灵精怪的银环蛇。我不知道这条溪流的名字,后来听人说叫龙潭。沿着溪流,我们来来回回走了三趟。直到月光已上岸,而我的心依然留在板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麻姑山影

      自有科举,人生就是一场场考试。时下有句流行语:要考的,圈起来。年岁大了,即便不需要参加考试,要记的,还是要圈起来。可我的记忆已散落民间,能拎起来的,真不多。
      宣城城东三十里,有一座山,叫麻姑山,因麻姑在此修炼得道而得名。南漪湖边,旭日初升,朝霞似锦。“火轮飞出海,神岫忽光华。山面开明镜,云鬟衬晓霞。”我人生中的一段芳华就被摁在这里。一九八一年四月,学校把我们派到这里实习,实践生物防治松毛虫。麻姑山林场,只有几间平房。我们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,打地铺,睡茅草,与蚊子相伴,与松毛虫为伍。我常常在清晨爬到林场后面的山顶上,去欣赏“麻姑晓日”, 遐想“琴高升天”。或在周末,几个爱好篮球的同学,相约去叶家湾安徽劳动大学,来一场篮球友谊赛。无论胜负,只在开心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是现代诗歌与诗人的芳华。一个礼拜天,大家谈起李白。在宣城谈起李白,怎么可能绕开敬亭山呢。于是几位同学相约,步行前往敬亭山。走到半途,已是汗流浃背。忽然,后面一辆小型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,驾驶员好说话,大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爬了上去,毫不逊色铁道游击队员的身姿。至今记得那次看到的广教寺双塔。塔有七级,四方形,四面开门,晋唐风貌。尤为惊奇的是塔内碑刻,是苏东坡的墨迹,从此爱上苏轼的“石压蛤蟆”体,开始了我的书法人生。
     有时,我们在室内研究白僵菌的生产过程,白僵菌可以杀灭松毛虫。从培养到成品,虽然有点漫长,但收获时的喜悦,那是青春最单纯的喜悦,至今回想起来,好像还能嗅到时光里那群少年荷尔蒙的气息。当然,我们多数时间还是早出晚归,漫山遍野去搜索。哪里有松毛虫,哪里松毛虫灾害比较严重,我们就战斗在哪里。在重灾区,我们还架起电灯,灯泡下面放置一口大锅,锅里放满清水。因为蛾类趋光性特别强,所谓“飞蛾扑火”,正是利用蛾类的弱点,然后掉到水里,达到防治除害的效果。还有一种方法是药物防治,效果快而直接,我们背着洒药机,一边打气,一边喷洒,并没有考虑到环境污染。那时,人们对环境保护的认识还很肤浅。如今,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已写进法律,可喜可待。
     年过半百,我虽已离开林业部门多年,每一次踏足青山绿水,仿佛又回到青年时代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水东皮影
     走入水东老街没几步,抬头看见皮影博物馆。    据传,汉武帝爱妃李夫人染疾故去了,武帝的思念心切神情恍惚,终日不理朝政。大臣李少翁一日出门,路遇孩童手拿布娃娃玩耍,影子倒映于地栩栩如生。李少翁心中一动,用棉帛裁成李夫人影像,涂上色彩,并在手脚处装上木杆。入夜围方帷,张灯烛,恭请皇帝端坐帐中观看。武帝看罢龙颜大悦,就此爱不释手。这个载入《汉书》的爱情故事,被认为是皮影戏最早的渊源。
     正在水东皮影博物馆看一对夫妻表演的皮影戏,忽然接到友人电话,我说人在宣城水东镇,不一会,收到友人的一条微信: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。呵呵,联系到皮影的起源,这句话有点应景。不知汉武帝一生中,内心有多少遗憾。李煜写这句诗时,已成囚徒,自然连民间皮影戏也无法用以聊以自慰。人生苦短,天地广阔,各自珍重为好。
    据介绍,按照木偶的形体和操纵技术来分,有布袋木偶、杖头木偶、铁线木偶以及提线木偶。这对水东夫妻表演的是提线木偶。二人一边操纵木偶,一边为来客唱了一曲《夫妻观灯》,行腔拖韵,委婉优美。这似曾相识的唱腔,使我一下子就拽到童年的那根木偶线——旧时光里,在南陵看过的皮影戏,分明就是水东皮影。
  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水东老街,多井。最具特色的是五道井,饮用、盥漱、洗衣洗菜、刷马桶,依次排列,用途分明,被一座石拱小桥分割。井水清澈甘冽,常年不枯。在水东老街,看见五道井,和我第一次在岳西遇见惜字塔一样惊奇而叹服,感叹民间智慧之大,地域文化之丰。
     水东老街,我看了三遍,意犹未尽。十八踏,我足足踏了一百零八踏,一踏一新。对井照影,我似皮影,只不过人生的提线应在自己手里吧。一只小鸟从井边飞过,想起两句诗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是飞鸿踏雪泥”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

马光水,男,1963年生,籍贯南陵,现任青阳县文联主席;省作协会员,省书协会员,省摄协会员;出版有诗集《在时间上跳远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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